记者:从进入文坛至今,您的作品在保持着幽默、调侃风格的同时,文字越来越老到,写作对您来说是不是变得容易了?或者说写作给您带来的激情是不是越来越淡漠了? 徐坤:写作的激情当然不会变得淡漠。所谓的成熟和老到,我想同我的年龄和阅历有关系。我今天写的东西,如果倒退10年,一些词句、场景,我会处理得更含蓄,会处理得羞答答的。而今天,我更倾向于写得“狠”一些,如果不这样,感觉作品就不到位,就无法直达人性的深处。那种软绵绵的文字,我能写别人也能写,如果文字仅仅停留在表面,毫无力度,不足以表达一个作家对生活的洞察力。这种所谓的“狠”,虽然充满讽刺意味,却是实际生活一种体现。 记者:一直以来,您的作品始终都有着很强的可读性,读起来非常流畅,这是您追求的文字风格吗? 徐坤:一开始从事写作的时候,我的风格并不是这样的。当年我写的那些知识分子题材的作品——《先锋》、《白话》、 《鸟粪》、《热狗》等等,受众面非常小,读者大多是知识分子和在校的大学生。后来像《狗日的足球》这样的作品,喜欢的人非常多,一般具有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读者就能够读懂。这期间我也在不断思考,不断调整自己的写作。我的作品到底是写给小众看的,还是给大众看的?在中国,这是个比较矛盾的问题。现在我的风格可能是在写作过程当中的一种摸索,是逐渐积累而成的。 以前我的写作完全是自发的,现在我在动笔之前会考虑读者的接受程度。读者的反馈越来越多,而这些反馈对我的创作是有影响的。《爱你两周半》在动笔之前我就在考虑,这部作品到底是给哪些读者看的。一个作家的作品毕竟不可能什么人都喜欢看,不可能满足所有文化层次读者的需求。 记者:在写作的同时,您在中国社科院文学所还要进行学术研究工作,这种学者身份对您的小说创作有哪些影响? 徐坤:这种影响是巨大的。我从学校出来,从二十几岁到将近四十岁,这么长的时间都是在社科院这样一个学术机构度过的,我的人生观、世界观的树立,人格风范的形成,思维方式的确立都在这期间。中国社科院是一个非常精英的群体,团体氛围非常好,在这里我可以与众多学术大师共事,这无疑是我的幸运,令我的文学创作受益匪浅。 记者:无论是读者还是评论界都认为,徐坤笔下的知识分子无所遁形,完全卸下了斯文伪善的面具,您对现实世界里的男人刻画得入木三分,您如何看待这种说法? 徐坤:我也不是故意要这么写,只是对这种社会角色,这样的生活比较熟悉。如果让我写小资的生活(泡吧、蹦迪),可能就不那么地道。所以说我写知识分子首先还是因为熟悉,而并不是为了卸掉什么面具,其实更多的是带着一种无奈、怜悯,也包含一种自怜,因为我也是一分子。我很想通过作品找到知识分子光明的出路,但是路毕竟要一步一步地走,要靠那些有耐性的人来坚持。至于说对于男性角色的刻画,我想我并没有太刻意地去写,所有的描写和刻画都是下意识的,当时只是想要写一个好看的故事。许多时候,写作的出发点是很单纯的,而出来的效果却各异。 记者:您从开始写作到现在,无论年纪、阅历、身份、社会的认可程度都有很大的变化,这些年来文学在您心目中的分量有变化吗? 徐坤:从小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,后来进入社会从事的是文学研究工作,似乎走的是成为学术大师的那条路,但是,最后还是做了职业作家,我觉得自己能从事写作,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。写作同学术研究相比,要感性一些,比较天然,学术研究更加理性,更需要后天的训练。现在我成为专业作家,能够更好地发挥我以感性见长的特点,这可能更适合我。 记者:我们面对着一个快餐时代,永远这个词汇似乎成为遥不可及的奢侈,无论爱情还是文学都是如此,面对这种现状您持怎样的态度? 徐坤:对这样一个时代,坦率地说我很不适应。我们这一代人所受的教育比较理想化,光荣啊梦想啊……等到我们走向社会,发现一切都变了,文学日益边缘化物质化倾向甚嚣尘上,这些都给我一种强烈的断裂感。然而我必须要尽可能地去磨合,去寻找自己的位置。我的作品当中一成不变的是一种比较传统的价值观、世界观,不管作品的形式、表现手法如何改变。我想一位好的作家应该有着强大的世界观,比如我非常佩服的王安亿,不管学术界如何评价她的作品,也不管市场反馈如何,她的作品中始终贯穿着不变的、强大的世界观,这种力量在支撑着她的写作。不可否认,跟她同时代的许多作家的写作处于一种迷失、混乱的状态。
摘自《中华读书报》2004.5.26
作者简介: 徐坤,女,作家。文学博士。1965年3月出生于沈阳。童年和少年时代在沈阳度过,1982年毕业于辽宁省实验中学,1989年毕业于辽宁大学中文系,获硕士学位。毕业后进京,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作。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,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文学博士。现任北京作家协会专业专家,北京作家协会理事,北京市青联委员。 出版学术论著、小说、散文等300多万字,代表作有中篇小说《白话》、《先锋》、《热狗》、《沈阳啊沈阳》、《年轻的朋友来相会》,短篇小说《遭遇爱情》、《鸟类》、《狗日的足球》、《厨房》、《爱之路》,长篇小说《春天的二十二个夜晚》、《爱你两周半》等。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、德、日语。多次获得《中国作家》、《人民文学》、《小说选刊》、《小说月报》及北京市政府评选的优秀小说奖,获首届冯牧文学奖,首届女性文学成就奖,第二届鲁迅文学奖,第九届庄重文文学奖。 上一页 [1] [2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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