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们是一堆黄土。她们曾经是黄土。
记忆的风尘阻挡不住她的神采飞扬。她是佛教中天帝司乐之神。
风播楼柳空千里，月照流沙别一天。
敦煌。莫高窟。泯灭不清的墨书题记，镂刻着几时的飞天，几时的梦魇。深窟之中羽化的石茧，蜕变出美丽的蝶。她有世间最绚丽的彩衣，最古老的琴，以及在深深的埋葬中最轻盈的梦。戈壁的荒岩使得日月无光，昏暗的洞穴里，只有莲花与藻井的传说。尘土层层包裹，暗黄的沙尘封印了一千年。没有生灵的气息，只有几对雌雄的图腾，伴随飞天，在战火四起的十六国，静静倾听着人间凡世的流离失所。
茫茫的沙海里，也曾经存在着飞天的永恒。彩练上的琴音，仿佛在凝聚着一曲华丽的霓裳。隐约的星辰，深藏着飞天远久的面容。那种光辉，释放着古老的弦音。
每一方土砖上都刻着最完美的古莲花，细致的花瓣上也许还带着回忆的晨露。忍冬和团珠装点了飞天最奢侈的梦境。薄如蝉翼的轻纱，是她在无数个深色的夜幕中飞翔过的流云。
这样就等待了几千年。飞天并不寂寞。
辉煌过的佛光和一簇一簇的曼陀罗花曾经铸就了最忧伤的历史。琵琶用丝弦振动着永远的神话。这种沉重的飞翔，镌刻着那名弹琴的女子曾经繁华的诗篇。
以香为食。她们是留在凡间的神明。是天光的流转，促成了飞天孤单的仰望。没有语言，只有琴声演绎的激越。洞顶藻井上，紫色的莲花，精致的西域丝绸，十二名颀长的飞天怀抱着横笛与花瓣，像融春的燕子，在若有似无的风中飘扬着彩带，迎风舒展，古老的面容一如往日的妩媚。那是一种不可亵渎的神圣。
在这巨大的坟墓中，包含着不可磨灭的希望。她们卓越的身影，伴随着黯然的泪水洒下同样陈旧的花朵。它们曾经芬芳，渲染了洞窟里所有的命途。凌空飞舞的飞天守着自己的琴，摒弃岁月的尘土。在这里，没有时间，没有光阴，只有年年月月的等待，等待那一刻的辉煌，重见天日。那是茫无人迹的沙漠里的最后一线希望。没有她们的梦想无法到达的地方，因为心，没有彼岸。她们超越了神的领域。她们的每一支乐曲，都将是世间最妖娆的色彩，在风沙堆积的地方，让晴空刻下苦难的记忆。
飞天并不寂寞。她们在茫茫的沉寂之海中，用生命倾诉着卓绝而没有落幕的飞翔。
摘自实验园《风华杂志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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